斯坦福大學的兩位教授創(chuàng)辦的在線教育公司Coursera，旨在同世界頂尖大學合作，在線提供免費的網(wǎng)絡公開課程。Coursera 的首批合作院校包括斯坦福大學、密歇根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等美國名校。至今，項目成立不足一年，已吸引來自全球190 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30 萬名學生注冊124 門課程。

托馬斯·弗里德曼曾說，“當迫切的需求突然成為可能，重大突破便會降臨。”達芙妮·科勒(Daphne Koller)深刻認同這一點。作為斯坦福大學計算機系教授，她認為這句話同樣適用于當今的高等教育——在高等教育資源依然分布不均的當下，隨著計算機技術的日益成熟，教育領域的重大變革必將來臨。

去年年底，科勒找到了讓這一預言成為現(xiàn)實的可能性。當時，斯坦福大學試探性地將 3 門課程免費放到網(wǎng)上，其中包括她的同事、祖籍香港的華人安德魯·吳(Andrew Ng，又名吳恩達)教授的“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最后意外發(fā)現(xiàn)報名人數(shù)竟超過 10 萬人，學員來自世界各地。

“通常，吳教授平均每年聽課人數(shù)為 400 人——這意味著，要想在斯坦福大學的課堂上擁有那么多學生，他必須連上 250 年課。”達芙妮·科勒在接受《外灘畫報》采訪時說。

這個數(shù)據(jù)令他們震驚，同時也讓他們意識到，在線學習領域正在掀起的這場革命，可能將會重塑高等教育的版圖。

于是，達芙妮·科勒與安德魯·吳共同創(chuàng)辦了在線教育公司 Coursera(意為“課程的時代”，網(wǎng)址為 www.coursera.org)，旨在同世界頂尖大學合作，在線提供免費的網(wǎng)絡公開課程。

Coursera 的首批合作院校為斯坦福大學、密歇根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和賓夕法尼亞大學。項目成立后，全球共有 68 萬名學生注冊了 43 門課程。

今年夏天，Coursera 又宣布與另外 12 所大學達成合作協(xié)議，提供 100 門甚至更多免費的“大規(guī)模開放式網(wǎng)絡課程”(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簡稱 MOOC)。新增大學包括佐治亞理工學院、杜克大學、華盛頓大學、加州理工學院、萊斯大學、愛丁堡大學、多倫多大學、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公共衛(wèi)生學院、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弗吉尼亞大學，以及洛桑聯(lián)邦理工學院(瑞士)等。

“開設法語課程的洛桑聯(lián)邦理工學院，使我們能夠吸引非洲一半地區(qū)的學生，”科勒說。而在課程設置上，除了原有的計算機科學、數(shù)學和工程學課程外，Coursera 還將擴展進入醫(yī)學、詩歌和歷史等領域。

目前，課程報名學生來自全球 190 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報名人數(shù)已突破 130 萬——他們創(chuàng)辦 Coursera 之初“為百萬人提供教育”的目標似乎已經(jīng)實現(xiàn)。成立不到一年，Coursera 便在行業(yè)內(nèi)得到高度關注?！都~約時報》、《福布斯》以及 Tech Crunch 等各大媒體都對其進行了報道，達芙妮·科勒還被邀請擔任TED的主講嘉賓。

“這就像一場海嘯，”佐治亞理工學院“21世紀大學教育研究中心”(Center for 21st Century Universities)主任理查德·A·德米羅(Richard A. DeMillo)說，“一切都很新，大家都在摸索著前進。但這項實驗的潛在發(fā)展空間如此之大，我無法想象有哪所像樣的研究型大學不想?yún)⑴c。”

在線教育領域的弄潮者

打開 Coursera 網(wǎng)站，能在正中間看到最近開始的四門課程。網(wǎng)頁以灰白為主色調(diào)，干凈簡潔，頂部用黑色字體寫著，“快來上全世界最好的課程，在線，免費”。它的下方是 130 多萬報名者中部分人的留言。“Coursera 是我的大學。在這里我學到了之前根本不可能學到的東西。”“這是克服了地域、時間和金錢的高等教育模式!”

目前，Coursera 的課程總數(shù)已達 124 門。根據(jù)課程難度，每門課持續(xù) 4-14 個星期不等。注冊報名后，學員將觀看視頻課程、做小測驗和課后作業(yè)，還能與其他學生互動，互相探討。學生回答問題時，視頻會自動暫停，給學生充分的準備時間。

科勒說，coursera 最與眾不同之處便是它“真實的課堂體驗”——它在確定的日期開始，學生必須在 deadline 之前上交作業(yè)，拿到成績。課程結(jié)束后，學生會拿到一張《結(jié)業(yè)證明》。

“我們當然知道，學生光靠被動地看視頻是學不好東西的。”科勒說。因此，他們將問題和測驗植入視頻，讓學生真正理解和消化后再進入下一階段的學習。“在我們的大部分課程中，留給學生回答問題的平均停頓時間是 22 分鐘——而我在斯坦福教書時，從沒有給學生留過那么多時間。”

《福布斯》評論道，“不同于 80 年代的函授學習——它常常包含 50 分鐘左右的講座音頻或視頻——當今在線教育的狂熱者正在試圖重新定義函授教育是什么。這一輪新浪潮中的在線課程，包含了一系列芭蕾舞般眼花繚亂的互動演示，從白板書寫，到教授講解，再輔以循序漸進的問答測試，確保學生跟上課程進度。”

科勒告訴記者，目前他們正在根據(jù)反饋的數(shù)據(jù)摸索更有效的教學方法，同時完善整個教學平臺。其中最令她和吳恩達感到興奮的是學員間“互相評分”(peer grading)的新功能。之前，Coursera 只能開展以選擇題作為評估方法的科目。引入“互相評分”功能后，一些需要寫作答題的科目，如人類學、社會科學等人文學科也能相繼開展。“盡管一些需要大量互動的課程如手術、網(wǎng)球、生物實驗、化學實驗等，我們還無法提供。但互相評分功能仍然為我們帶來許多新的可能，同時也加強了學員間的交流和互動”。

目前，Coursera 沒有授予學分，只提供一份《結(jié)業(yè)證明》和一個分數(shù)。但據(jù)《紐約時報》報道，華盛頓大學計劃今年內(nèi)為其 Coursera 課程提供學分，其他網(wǎng)絡教育項目也在向這個方向發(fā)展。華盛頓大學副教務長戴維·P·紹特馬里(David P. Szatmary)猜測，要想拿到學分，學生很可能需要交一筆費用，完成額外的作業(yè)，并接受導師的指導。

科技讓教育改革成為可能

學生真的從 Coursera 的網(wǎng)絡課程中受益了嗎?科勒建議記者去看看 Coursera 的 twitter 賬號，“有數(shù)不清的成功案例證明，學生通過 Coursera 學到了新的知識，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在這些新的教育機會中提高了他們的生活質(zhì)量。”

Twitter 上，有許多 Coursera 學員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一個患有“阿斯伯格綜合征”的女孩勞拉曾被醫(yī)生誤診為“精神失常”而遭朋友拋棄，她因自卑和恐懼與外界保持距離，并一度以為高等教育與自己無緣。直到去年，她得知了 Coursera，重獲知識的喜悅和結(jié)業(yè)的成就感讓她重獲自信;去年東日本地震和海嘯發(fā)生后，一個在福島核電站工作的程序員立刻用到了在吳恩達教授的“機器學習”課程中學到的算法，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危機。

“我們也在收集他們成功(或失敗)的案例，來幫助我們提供更好的服務。”科勒說。

達芙妮·科勒今年 44 歲，她是家中的第三代博士。1993 年，她獲得斯坦福博士學位，并于 1995 年加入計算機科學系，致力于人工智能領域及其在生物醫(yī)學上的應用。2004 年，達芙妮·科勒因她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研究獲得麥克·阿瑟獎，并被MIT技術評論列為“10 位能改變世界的科技新人才”。2010 年，她被《新聞周刊》評為“年度最重要人物”之一。

科勒一直說自己是幸運的，“兒時常在父親的實驗室里玩，很早就接觸到高質(zhì)量的教育。但大部分人沒有那么幸運。在世界上的一些國家，根本就不存在高質(zhì)量的教育。”

她提到了南非。因曾長期實行種族隔離的教育制度，當?shù)睾谌耸芙逃臋C會遠遠低于白人。

直到現(xiàn)在，高等教育對他們來說仍是奢望?？评障肫鸾衲?月發(fā)生在南非的一場悲劇。上萬名中學生和家長涌入約翰內(nèi)斯堡大學，試圖遞交入學申請，渴望進入高等學府，卻觸發(fā)踩踏，致1人死亡，20 人受傷。“死亡的是一個想讓兒子能有機會上大學的母親。”科勒說。

即便在美國和其他發(fā)達國家，高等教育也不總是觸手可及。學費不斷上漲，甚至比節(jié)節(jié)攀升的醫(yī)療費用還高出一倍。然而，僅有略高于 50% 的畢業(yè)生在工作中需要用到高等教育的內(nèi)容。

“我們的教育體系正面臨危機。我們必須極大地削減教育成本，同時提高教育質(zhì)量。”科勒說。

“如果你覺得這兩者之間存在矛盾，不如回顧一些歷史。19 世紀，美國 60% 的勞動力用在農(nóng)業(yè)上，但食物仍然短缺?，F(xiàn)在，農(nóng)業(yè)只占用不到2%的勞動力，食物卻大量剩余。從中可以得出，技術是關鍵。但在教育領域，自文藝復興時期以來，教育的方式似乎一直沒有多大變化——大多數(shù)教學都是相似的：老師站在看似人滿為患的房間，其實注意力集中的學生只在少數(shù)。”科勒說，“只有把技術運用到教育領域，我們才能改變世界。”

“大腦是需要被點燃的木頭”

Coursera 總部位于加州硅谷的中心——山景城(Mountain View)，公司創(chuàng)辦后即獲得硅谷風投公司凱鵬華盈(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和 New Enterprise Associates 共計 1600 萬美元的資助。今年，他們再獲來自加州理工(Caltech)、賓夕法尼亞大學及現(xiàn)有投資者的 370 萬美元投資，使Coursera在同類在線教育公司中脫穎而出，成為該領域最新的弄潮者。

凱鵬華盈投資合伙人、風險資本家約翰·道爾(John Doerr)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說，他能看到一個清晰的商業(yè)模式，“是的，即便他們現(xiàn)在提供的是免費課程。”他說，“當建立了一個數(shù)以百萬計的學生群體，一定會有人選擇付費購買一些物有所值的額外服務。獲得的收入應該用于資助高校的教學用品、技術升級以及教師薪酬。”

截至目前，兩位創(chuàng)始人還沒有任何收費計劃。但據(jù) Chronicle 記者杰弗瑞·R·楊(Jeffrey R.Young)調(diào)查，在 Coursera 跟第一家與之合作的高等學府——密西根大學簽署的合同上，還是能看出一些盈利模式的端倪。

合同顯示，盡管 Coursera 目前并不確定怎樣實現(xiàn)盈利，但在一欄名為“公司潛在的盈利策略”(Possible Company Monetization Strategies)中，列舉了八個潛在的商業(yè)模式，包括“讓企業(yè)贊助課程”，盡管這意味著學生在觀看免費課程時，會看到彈出的廣告和促銷信息。更可行的或許是他們提到的另一條方案：把課程內(nèi)容賣給公司，用作企業(yè)內(nèi)部的培訓材料。

科勒說，她當然希望 Coursera 最后能盈利，但這不是她的主要目標。“世界上還有幾百萬人得不到高質(zhì)量的高等教育。讓我們就把內(nèi)容放在那兒吧。”

也有部分教授質(zhì)疑科勒的做法，認為“有價值的東西不應免費贈送。”對此，科勒希望他們不僅把自己的免費課程看作“服務”，也看作一種對于“人們?nèi)绾螌W習”的研究。“就拿 Coursera 來說，每一次按鍵、每一個測驗、每一次學員間的討論和每一次由學員自我打分的作業(yè)，累計起來，便是前所未有的數(shù)據(jù)庫，揭示著知識是如何形成的。”

盡管 Coursera 目前可能在同類公司中占據(jù)優(yōu)勢，但要預測 MOOC 前景如何，或者哪個項目將成為該領域的領導者，現(xiàn)在還為時過早——畢竟，幾乎每隔幾周就會有一個提供在線課程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宣布獲得百萬美元級投資。

在 Coursera 之前，有一位斯坦福大學教授塞巴斯蒂安·特龍(Sebastian Thrun)創(chuàng)建了類似的在線教育公司 Udacity，他同時也是 Google X 實驗室研究員。除此之外，今年四月創(chuàng)辦的 2tor、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合資成立的 edX、在舊金山成立的 University Now 等等，都不容小覷。

而 2009 年由薩爾曼·可汗(Salman Khan)創(chuàng)辦的可汗學院(Khan Academy)可能是該領域第一個在線教育機構?？珊箞猿植唤邮苌虡I(yè)動機的投資，但得到許多公司及慈善機構在資金方面的支持，其中包括比爾·蓋茨。此前，比爾·蓋茨在經(jīng)他人介紹后得知可汗學院，在使用其視頻對孩子進行輔導后表示贊賞。

“隨著不同的公司以不同的創(chuàng)新模式，面對不同的受眾不斷涌現(xiàn)，在線教育的空間可以說才剛剛開始拓展。相比之下，Coursera 與更多大學合作，提供更多課程，并在研發(fā)新的技術。我相信這些能幫助我們更快、更有效地完成使命。”科勒說。

那么，當美國大學繼續(xù)提供免費的網(wǎng)絡課程，教授們會大批失業(yè)嗎?大學真的會過時嗎?馬克·吐溫也許會這么想。他曾帶著嘲諷的口吻寫道，“大學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教授的筆記直接轉(zhuǎn)移到學生的筆記本上，并未在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大腦中停留片刻。”

不過科勒似乎并不茍同。在今年的TED演講中，她引用了希臘歷史家普魯塔克(Plutarch)的話：“大腦不是需要填充的血管，而是需要點燃的木頭。”——問題的關鍵在于，我們?nèi)绾稳c燃它?

科勒在想，如果能為世界上的每個人提供最好的教育，這意味著什么?“我想，這意味著三點。一，教育成為了人們基本的權利;二，終身學習成為可能;三，打開了創(chuàng)新之門。因為不可思議的人才在世界各地都同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