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大半個”中國人，拜耳(中國)副總裁。在中國生活了20多年，在中國娶妻生子，熟諳中國的世事人情，同時，也保留著美國式的純真和熱情

　　文 | 《中國慈善家》記者 高嘉亦

　　京廣中心—清華大學—家，這就是華威濂在中國的“三點一線”生活。此外，這個說話不溫不火、做事雷厲風行的美國老頭，還常?，F身于國內眾多有關企業(yè)社會責任(CSR)、可持續(xù)發(fā)展、環(huán)保、公共健康等項目的活動和研討會。而這皆因他有著另一重身份——拜耳(中國)企業(yè)社會責任副總裁兼清華大學國際傳播教授。

　　在拜耳供職的20多年中，華威濂既深知拜耳的企業(yè)文化、核心理念及主要業(yè)務，也熟諳與中國政府及百姓的相處之道，還掌握了不少“因地制宜”謀發(fā)展的本領。但同時，他仍保留著一份美國式的“天真”，經常赤裸裸地向人袒露一些企業(yè)的“小心機”：“有時我們也不是純粹在做好事，而是因為做好事對公司也有利?！?/p>

　　有人稱華威濂是“拜耳中國企業(yè)社會責任光輝形象的締造者”，這絕非虛言。事實上，華威濂有理由感到自豪，因為正是他幫助拜耳成為了積極響應“建設和諧社會”倡議的外企代表、一家中國政府和中國百姓眼里的“好公司”。在“2010年胡潤企業(yè)社會責任50強”的榜單上，拜耳位列外企第一。

　　拓荒歲月

　　回顧拜耳(中國)的成長歷程，華威濂是當之無愧的拓荒者和見證者。

　　早在1981年，華威濂就曾有過一次短暫的中國之旅。盡管當時的中國仍處于“沒有糧票就寸步難行”的年代——“實在是太瘋狂了”，但在震驚之余，第一次來中國的華威濂也看到了中國經濟即將起飛的潛力。

　　1985年，華威濂剛加入德國拜耳集團時，拜耳正打算在中國設立聯絡處。于是，華威濂舉家飛赴德國勒沃庫森，在熟悉了拜耳各項業(yè)務之后，他攜妻子回到中國，負責開設拜耳在北京、上海及廣州三地的代表處。華威濂至今仍清楚地記得，拜耳北京代表處正式成立于1987年1月2日，辦公處就設在前門飯店，當時的所有員工連他在內總共才3個人?！皼]有電話也沒有手機，打個長途電話就要跑到民族飯店。很遠，也很辛苦?！?/p>

　　1995年，華威濂進入農藥部，負責開拓拜耳業(yè)務市場。自那時起，華威濂得以接觸到中國農村的真實面貌，也發(fā)現了中國農村存在的一些問題：貧困、環(huán)境惡化、教育落后、衛(wèi)生條件惡劣……這些問題促使他開始全面思考國家經濟的發(fā)展、企業(yè)的經營利潤與社會及環(huán)境之間的平衡等更深層次的課題。他逐漸意識到，對于企業(yè)發(fā)展來說，擴大業(yè)務是一方面，踐行社會責任也必不可少。要拓展市場業(yè)務，首先得樹立市場信任的品牌，而想要獲得市場信任，就得看企業(yè)社會責任的踐行效果如何了。“就像提起漢堡大家就想到肯德基、麥當勞，提起汽車大家就想到寶馬、奔馳，提起手表大家就想到勞力士、浪琴，而提起制藥，大家肯定都會想到拜耳。這就是品牌的力量?！?/p>

　　在農藥部的3年中，華威濂頻繁接觸到很多中國農民，“對我這個來實地考察的‘洋鬼子’，他們毫無芥蒂，總是盛情款待，只是喝白酒對于我來說實在太難受?！被貞浧鹉嵌瓮拢A威濂感覺既痛苦又甜蜜。農民的貧困和疾苦、農民對發(fā)展的迫切渴望、農民眼中流露出的無助，他全都看在眼里，并決心幫助他們發(fā)展經濟，承擔起一個企業(yè)的社會責任?！霸诙唐趦龋覀兊呐σ苍S得不到直接的經濟回報，甚至做與不做、做得好與不好，都沒人知道。但是，隨著消費者越來越關注產品生產企業(yè)的形象，企業(yè)也應將關注點放在長遠發(fā)展和長期利益上?！?/p>

　　有著100多年歷史的拜耳就像一艘巨輪，駛入了中國市場的遼闊海洋，而要想在這片海洋里縱橫馳騁，則需要更多的活力和動力。因此，繪制一幅中國大環(huán)境下的經濟、社會和環(huán)境平衡的“八卦圖”，就成為了華威濂在中國的新使命。

　　中國使命

　　1998年，華威濂出任拜耳大中華區(qū)企業(yè)公關傳媒部總經理，開始為自己在中國的“新使命”而努力。但他深知，在企業(yè)社會責任問題上，尚存在很多認識的誤區(qū)，“不能把企業(yè)社會責任僅僅理解為某個慈善公益活動。企業(yè)開展慈善和公益項目，如果沒有長期規(guī)劃，或缺乏可持續(xù)性，就會流于廣告，也就無法實現企業(yè)承擔社會責任的初衷。”

　　于是，華威濂運籌帷幄，大刀闊斧地開始了自己在中國的企業(yè)社會責任實踐。

　　2002年，拜耳與中國特奧會合作，為智障兒童提供體育訓練器材，并為他們提供工作機會，同時，還與上海石化工業(yè)學校合作“SPA—拜耳合作課程”，共同推動中國職業(yè)教育的發(fā)展；2003年，拜耳與中國扶貧基金會、美慈組織合作開展“小額貸款”項目，向福建、貴州等貧困地區(qū)的農民提供小額信貸，開展農業(yè)培訓，并于同年啟動了“拜耳環(huán)境特使”活動，以強化和提高年輕人的環(huán)保意識；2004年，拜耳啟動“足球扶貧”項目，向云、貴、陜、甘、寧等10個省份的學校捐贈足球用品，讓當地學生也能享受到體育活動的樂趣，同年，拜耳還聯合清華大學啟動“公共健康和艾滋病媒體研究室”計劃，旨在為中國公共健康事業(yè)作出貢獻；除此之外，“北京京西學校濕地處理項目”、與紅丹丹教育文化交流中心的合作、拜耳“氣候計劃”以及其他各種社區(qū)志愿活動也紛紛展開。這些由華威濂主導運作的企業(yè)社會責任項目自幾年前開始一直持續(xù)至今，涉及面寬、受益面廣，取得了良好的社會反響。

　　正是得益于上述成功的企業(yè)社會責任項目，“如今提到拜耳，大家都會認為它是家好公司”，華威濂難掩內心的自豪與驕傲，“我們一直在默默地做著這些項目，發(fā)現不好的地方就改進。用中國的成語來形容這個過程，就叫‘循序漸進’。”風趣的華威濂順便“賣弄”了一下自己的成語。

　　當然，這個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出現過磕磕絆絆?！耙驗榘荻亲鲠t(yī)藥的，所以有人猜想拜耳的艾滋項目肯定是為了賣艾滋病治療藥物。但事實上，我們的產品中根本沒有治療艾滋病的藥物，我們的艾滋項目旨在提高中國人的公共健康意識，改變公眾對艾滋病患者的偏見和歧視?！?/p>

　　正如那句被華威濂視為“真經”的甘地名言所講：“You must be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in the world(欲變世界，先變其身)。”這也正是拜耳在中國的本土化戰(zhàn)略的成功秘訣——企業(yè)在承擔社會責任的過程中，不能總等著政府或環(huán)境改變，而應先主動改變自己，然后去影響和改變社會環(huán)境，在自己能力范圍內幫助他人、拯救生命、改變認知。

　　未來征程

　　相較于介紹拜耳企業(yè)社會責任項目成就時的“低調”，一談及拜耳的企業(yè)社會責任和公益理念，眼前這個美國老頭仿佛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激情與能量，頓時變成一位即將入場的“角斗士”?！拔矣徐`敏的市場嗅覺”，華威濂承認，拜耳的某些企業(yè)社會責任項目確實是以公司市場策略為出發(fā)點，比如發(fā)放小額貸款，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讓中國了解拜耳的“好”，同時也達到幫助他人的效果。當很多外企高管向他“取經”時，他從不吝惜傳授自己的“秘笈”——外企在中國打造“關系網”時，要注重與政府、公眾之間建立起信任關系，因為這是企業(yè)生存的基礎，“也是一種文化的敏感度”。

　　笑稱自己也是個“農民”的華威濂，對中國農民格外關注，每每談及此，他的眼里都透著一層濕潤，“這么大的國家，這么多的人，光靠政府是不行的，一下子把問題都解決也不可能”。“有些時候，農民們最需要的不是錢，而是關心，需要我們對他們持續(xù)地付出?！?/p>

　　對于中國企業(yè)如何踐行社會責任，他也提出了獨到而精辟的看法：“中國企業(yè)家要把目光投向社會責任，這種聲望將是企業(yè)最大的財富。因此，企業(yè)發(fā)展的收益和社會責任的投入之間并不矛盾，而是統(tǒng)一的?！?/p>

　　他還對中國媒體寄予厚望，認為中國媒體在走向更客觀和更公正的過程中，必將更多地用思辨的眼光尋找問題、思考問題，幫助公眾獲得更正確的認知。

　　當被問及未來計劃時，一句“明年我就該退休了”道破天機，將這位身居要職的副總裁的退休時間表公諸于眾。華威濂坦言，自己退休后并不打算過閑云野鶴般的“神仙日子”，而是準備一心專注于公益事業(yè)。倘若在職時對企業(yè)社會責任的研究和實踐是出于“使命”，離職后的他則更傾向于為理想而奔走。

　　一直以來，華威濂在公益與商業(yè)之間自如游走，著實羨煞旁人。而褪去外資領袖“外衣”的華威濂，是學者，是作家，也是公益實踐者。

　　他醉心于中國文化研究，認為中國孔孟思想的核心理念“平衡與和諧”是企業(yè)社會責任的基本要素。正是基于此，他表示，中國的太極圖最能表達自己對企業(yè)社會責任的理解——追求和諧有序就是追求平衡和可持續(xù)的過程。

　　他能操著流利的普通話談論孔孟之道，在香港太太的影響下，還能說幾句“不標準”粵語，“女兒和兒子都會說中文”。說到家庭，華威濂不禁眉飛色舞，“女兒從肯尼迪學院畢業(yè)后，也參與了非洲等貧困地區(qū)的一些國際公益項目，我絕不會干預她的選擇，因為這非常好?！?/p>

　　如今，做研究、寫專著、在國內外演講授課……退休后的日程表早已排得滿滿的，一年后的賦閑生活似乎將遠比現在更加繁忙，這也正是他“自我改變”的實際行動。而對華威濂來說，講授企業(yè)社會責任理念，為MBA課程撰寫CSR的研究文章，做志愿者為盲人講電影，和艾滋病毒感染兒童做朋友……每一個行動都只是源于一個最簡單的想法——“幫助別人，也是一種快樂”。

　　在過去那風云激蕩的30年里，華威濂親眼目睹了中國在企業(yè)社會責任方面走過的不平凡道路。而在接下來的30年中，他或許又將成為另一段偉大歷史的“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