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上亮著一盞燈。我從屋外瞧見那燈火，而我知道你人在屋內……正在望著我。

　　早上10點，我在萬圣書園。

　　初秋的陽光很清澈，照在書園的牌子上。門口，兩個工作人員正擦拭著門窗，樓上有經(jīng)典的歐洲音樂飄下來，配合著門口已經(jīng)斑駁不清的萬圣書園所獨有的藍鬼標志，一股歷史的醇香便撲鼻而來。

　　據(jù)說萬圣的名稱來源于西方的鬼節(jié)——萬圣節(jié)，其標識“藍鬼”的原型便是印第安的鬼面具。但是后來，隨著人們的口耳相傳，“一萬個圣人”的意思卻顯得與萬圣更加貼近。詩人西川曾說：“我寧愿把它理解成‘一萬個圣人’，這一萬個圣人就是萬圣書架上的作者，在受益于這些圣人的讀者當中，有我一號?！庇谑?，書園的英文店名便由原來的“Halloween”改為了“All Sages Bookstore”。

　　萬圣書園的主人叫做劉蘇里，創(chuàng)辦這家書園的初衷很簡單，就是想讓自己能夠有書看?；蛟S因為這個初衷夠簡單，讓萬圣書園站在了買書人的立場，在愛書人中的名聲也越來越大。

　　早上的萬圣書園，讀者還不是很多，書也大多陳列在二樓。想要上樓去看書選書，需要在一樓進門處辦理存包手續(xù)。有三個工作人員專門在柜臺負責存包，然后遞給你一個號碼牌，輕輕的笑一下，說一聲樓上請，便繼續(xù)低頭做自己的事情了。

　　存包這個服務很好，可以幫你減掉身上不必要的累贅和牽絆，全身輕松的去面對那些林林總總的書，無論是從身體上，還是精神上，其實都是一種解放。

　　書園的樓梯是木質的，拾級而上時，會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響，像是來自遠古的輕輕低吟，訴說著所有從這個樓梯上經(jīng)過的那些男男女女有關書的故事。

　　我認識一個十分愛書的男人，知道萬圣書園也是緣于他。他曾經(jīng)的夢想是要去圖書館或者書店去做圖書管理員，這樣便能整日的跟他的愛書為伴。

　　當時聽到他這個夢想的時候，我很愕然。因為在現(xiàn)在這個如此講究實際的社會里，連尚處于純真年代稚氣未脫的小孩子，也都是夢想著將來去做科學家或者醫(yī)生這種光鮮亮麗的職業(yè)。

　　一個成年人將自己的夢想定為圖書管理員，真是一個異類。

　　后來他戀愛了，因為愛情以及他所期盼的婚姻，他不得不暫且放棄了自己圖書管理員的夢想，乖乖的過起了朝九晚五每月領薪水的日子。

　　圖書管理員也有薪水，只是不夠填飽他的愛情與婚姻。他有些許無奈。

　　他是一個公認的好男人，每月領來的工資都定時交給他的戀人，然后他的戀人再給他派發(fā)生活費。因為愛書，他想方設法從生活費中省出錢來去買書，每當他的戀人去他的住處，他都要先把那些新添置的堆在床頭案角的書藏起來，心中既有幾分做錯事的愧疚，又有著幾分能瞞天過海的得意。可惜有一次忘記藏，被他的戀人發(fā)現(xiàn)，從而破獲了這一“腐敗案件”。

　　案情后來的發(fā)展就頗為溫情了，他的戀人雖然在破案的當天將他教訓了一頓，但是后來他的生活費卻多了個專門用于買書的開支項目。

　　皆大歡喜。

　　其實我們都知道，他的戀人雖然不如他那么愛書，但是她卻足夠愛他，這就夠了。

　　而男女之間那點事，真的需要去好好經(jīng)營的，誰都不退步或者只有一個人退步，都不是好事。兩個人戀愛，需要都擦出火花，兩個人相處，也需要都學會妥協(xié)。

　　置身在萬圣書園的二樓，面對的便是高聳入頂?shù)纳钭厣珪埽芘胖臅?。服務員每每需要踩著凳子去幫讀者找書。這倒不像是買賣，而有幾分在自家書房里為客人展示收藏的味道了。

　　書園二樓有一間醒客咖啡廳，專門為讀者坐著品書而設。去過幾回，別的都淡忘了，卻唯對里面墻上的一幅畫還有沙發(fā)上的一只貓印象深刻。

　　原畫是美國繪畫作家Shel Silverstein的《A Light in the Attic》(閣樓上的光)的插圖，配的詩是：“閣樓上亮著一盞燈。雖然屋內漆黑，大門深鎖，我可以看見閃閃爍爍的燈，我明白那是什么。閣樓上亮著一盞燈。我從屋外瞧見那燈火，而我知道你人在屋內……正在望著我”。

　　據(jù)說萬圣書園的女主人十分喜歡這意境，在萬圣為《讀書》雜志舉辦的二十五周年回顧特展上，她拷貝改造了《閣樓上的光》中的兩幅畫，并旁注了“是誰傳下這行業(yè)，黃昏里掛起一盞燈”，作為展覽中某個單元的主題題目。撤展后，這幅被她改造的畫就一直擺在醒客。

　　還有那只貓。每次去它都玉體橫陳的躺在暗紅色的沙發(fā)上睡覺。它的睡姿不同于別的貓的蜷縮式，而是伸長四肢，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呼呼大睡，就算你費盡心力的去撓它逗它，它都只是抬抬眼皮，淡淡的斜睨你一眼，然后繼續(xù)瞇著眼享受自己甜美的夢里時光。

　　那真是一只安靜的貓。

　　在醒客咖啡廳坐了一會，發(fā)現(xiàn)萬圣書園的讀者并不是很多，而且多為中年人或者滿頭銀發(fā)的老者。

　　也對，現(xiàn)在的年輕人大多沉浸于碩士博士或者雅思托福的考試浪潮中，他們喜歡圍在各種考試的參考書目前，把那些零零總總大同小異的寶典指南當作自己前程的敲門磚?？荚囘^后，這些書在心里不會再有一絲痕跡。

　　他們還不明白真正的好書大多數(shù)是寂寞的，而且是老成的，它們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他們孤芳自賞，它們卻仍然矜持。

　　不知道為什么，一直覺得萬圣書園里工作人員的氣質跟第三極海圖等書店工作人員的氣質完全不一樣，他們的氣質深處有一種內斂的傲慢與堅持。

　　我想這就是這個老書園的特色所在吧，矜持著，老資著。